結束流浪的日子

結束流浪的日子

                                                   --陳淑媛

皮包骨的小孩

這個世代在台灣很少人會看到這麼瘦的孩子了，要不是阿武的臉還有一點小嬰兒肥，恐怕見到他的人會以為是非洲來的飢民。脫下衣服條條肋骨可見，伸出手來只剩層皮包著骨頭。在學園的第一餐他就拼命吃，果然噎到了，還肚子痛。老師只能勸他慢慢吃，不用急以後還有很多可以吃。

怎會餓成這樣呢？「我每天只吃一餐，20塊錢。」他離家出走，一週後被少年隊找到，通知我們去帶他來學園。之前他已經逃學蹺家數次了。

    我們檢查他的身體，發現過瘦的腳下卻有一個腫脹的大拇指，馬上帶去看醫生，是拖延過久的甲溝炎，快要變成蜂窩性組織炎了，第二天緊急開刀。腳拇指才處理又說人會喘，說是曾被哥哥數次打到吐血。

    家暴的事由社會處人員處理，他已經不住哥哥家，過往的事難以查證是否小孩亂說話，哥哥和媽媽都由社政相關單位處置。而他從流浪的日子裡養成的不良衛生習慣則由生活輔導老師傷腦筋改正。

因家暴離家出走

    一年多前阿武隨媽媽由南部鄉下搬上來與哥哥住一起，媽媽要幫哥哥照顧小孩，哥哥新買了房子有沈重的貸款壓力，前一陣子媽媽又發生車禍。在南部時媽媽幫「辦桌的人」端菜，工作時間不定，有時很早就須出門，對阿武生活作息較無法看管，阿武就已經常逗留網咖、上學遲到或不到校。

轉學過來後與這裡的老師同學不熟絡，逃學、說謊、騙錢的行為陸續發生。哥哥生氣他生活散漫，交代他事情馬虎不負責，還常向同學借錢偷跑至網咖逗留。哥哥下班後到處找，找到了氣急敗壞之下會動手打他。阿武之前媽媽對其放任，對哥哥嚴厲的管教不肯接受，覺得在南部地方大又自由，在哥哥家不自在不喜歡，和哥哥常有衝突。

這次是在開學後沒多久，和哥哥激烈衝突後離家出走，也不到學校上課，少年隊在他宿居的網咖尋獲帶回。我問他：「你離家後去哪？」「騎腳踏車往馬路上一直騎，以後發現騎到嘉義了。」嗯！哥哥家門前大馬路往南直到嘉義沒錯。

「錢呢？哪來的？」

「媽媽原來給的200多塊要交給學校沒交出去的。」「晚上睡在網咖，一天只能吃一次。」「錢花完了，我有騎回家趁哥哥上班不在家偷進去吃東西。」

成學園寵兒  

    和大部分非志願進來學園的孩子不一樣，阿武來到學園很高興，每天他都吃得很飽，睡得很好，第一個月他就增加六公斤，身材外型雖然離胖還很遠可是好看太多了。每天三餐之外他還要吃兩次點心，有時還吃得讓同學側目，幾個月後他狼吞虎嚥的現象就沒再出現了‧

    他很滿意住這裡，自然他很配合老師的教導。活潑、開朗的個性漸漸顯現。他很快就成為學園中最受歡迎的人。

生涯興趣探索

阿武課業已經落後許多，雖然是國三學生，實際學力只達小學五年級程度。他向老師表示對唸書不感興趣，想工作賺錢，以前也曾參加廟會活動打鼓賺錢過。

阿武要升學或工作我們讓他自己決定，但要求他在抉擇前先由老師帶著多方探索，瞭解甚麼是他真正要的，瞭解他適合甚麼，也找機會讓他試試他所選擇的行業。老師帶他做各樣量表測驗，也帶他做生涯探索、職業探索的活動。愛吃的阿武試著選擇了餐飲業。

日本料理店學習打工

    園長找到一間日本料理店可以讓阿武在週末晚間前去學習，阿武非常高興，週末晚間平常老師會讓他們下棋、看電影、打一會兒電動休閒，「去學當廚師就不能玩了！」我故意問他，「沒關係！」他很堅定的回答。

老闆很慷慨，雖然他只是在學習也給他打工費，且和店裡打工的大學生同樣工價，因此既使每次見習時間很短，第一個月阿武還是拿到了二千元的薪水。阿武把薪水袋交給我時，激動萬分，過好久才講出話來，眼淚都快要掉下來了。

在家裡經常三餐不繼或沒零用金的同學，都很羨慕阿武能跨上獨立自主生活的第一步，他配合老師指導的態度成為同學模範，他也很珍惜這個學習打工的機會。

我擔心他常「脫線」不專心做事的狀況在料理店裡惹店長麻煩，阿武有常忘記老師交代事情的毛病。結果擔心是多餘的，店長自有一套方法，忘了說「歡迎光臨」或烏龍麵裡少放一樣食材，他得扣薪水請提醒他的同事喝涼茶，現實壓力使他也得專心面對工作。廚房阿姨預備餐食，老師也盡量找機會讓他可以進入廚房幫忙，增加實做的熟練度。阿武都做得很高興，認真學刀工、學辨別菜蔬。

努力讀書拼基測

原本不打算讀書的阿武在工作中、人際關係上自信心漸增。透過日本料理店老闆的鼓勵和同學的互勉，阿武學習和工作的意願同時提升，他開始用功讀書，準備基測。他現在想進高職餐飲科學習當一個真正的「大廚師」。

就一個實際學力勉強達國一程度的學生，預備基測相當吃力，他想把過去遊蕩的時間補回。老師、同學都在旁時時打氣，協助多增取一點時間再多讀一點書。基測成績出來他比預期的好太多。阿武信心大增，離他的目標近一點了。

畢業前還清欠債

阿武在畢業前回到學校，拿他打工賺的錢還清過去他對班上同學們的欠債，我要他同時買點小禮物，由老師帶他回去面對同學們，「對不起大家」因他逃避這些借款這麼久，「更謝謝大家」對他的幫忙與包容，同時也教他一個功課「欠的錢是會變大的」「人不可能永遠逃避，以後路上碰到同學怎麼辦？」。

學校回來看著我微微笑，問他回去還債的感覺怎麼樣？「很緊張…會想逃避…」「現在很輕鬆…我再也不要了」。

面對過去展開未來

    畢業前同學告訴我，阿武在問：「是否違規就可以留在學園不用回家？」。叫他來問，他說他不要回家，是否可以讓他畢業後繼續留在學園？為了安撫他，也免得他又開始胡思亂想，園長先答應他，一方面跟他母親及相關單位聯繫。他現在是個具有生產力的乖孩子，不愁沒地方安置，但是他和家人的關係，是他要再克服的問題，相信改變後的阿武，惹人疼的新面貌，必也能面對過去展開未來新的人生旅程。

                                                     (文中人物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