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向希望未來

     航向希望未來
                                                                                  --陳淑媛

放棄希望的孩子

    考完基測，阿聖略落寞的對我說他只考了兩百多分，可能在國立高職的錄取邊緣，可能私校也不會給他獎學金。我勉勵他即使沒進國立，即使沒獎學金一樣可以往他希望的升學路上行。其實，阿聖考得夠好了，對一個原本放棄學習、放棄希望的孩子，阿聖現在表現得夠好了。

    阿聖原來在校經常頂撞師長，用言語怒罵師長，甚至在黑板上以圖釘刻畫穢語辱罵導師，他也曾多次欺負班上的弱勢同學，將垃圾丟在同學書包、用打火機燒同學課本、在飲料中加入膠水、擾亂上課秩序…，無視於師長的糾正。

    他抽煙問題也很嚴重，還參加陣頭、蹺家…。剛進學園時我看著他清秀的臉龐，覺得很可惜，這孩子若沒帶好，將來必危害社會，一生進出監獄。

    進入學園後阿聖也會拉攏部分的同學去欺負他不喜歡的人，衛生習慣很差且愛抱怨、愛跟人要東西。

    阿聖的防衛心很強，不易輔導但也清楚顯現他的不安全感。

強烈情感需求 

    我注意到阿聖的情感需求很強，偏偏他原來的生長環境裡缺少關愛。我關懷他，同理他母親自小離開的缺憾，但也清楚讓他明白那並不是他的錯，他在晤談室裡潸然淚下，我碰到他的痛處了。

    他是一個資質很好的小孩，聰明且會察言觀色，之後他向社工表示，他歡喜留在學園，因為這裡有得吃、還有人會疼他，社工當時還不知道我和阿聖之間的互動，再問他，他就說這是他和師母之間的秘密。這個秘密我們保留了很久。

    約一年後阿聖快畢業了，我在準備畢業生的返家計劃時，對阿聖的去處很傷腦筋，他幾乎沒地方可回去，房子被拍賣，叔叔願意供養祖父、姑姑也會照顧祖父，但是誰來照顧他們姊弟？每家各有各自的難處。父母早就分開，母親再嫁，父親敗光祖父的家產。我只能盡力培養他獨立自主，只是難為了才15歲的孩子。

    這個無家可歸的孩子再次在我的晤談室裡痛哭。可憐的是他還不敢放聲大哭，他的自尊使他不願讓同儕聽到他平常嘻哈之外的另一面。止不住的淚水讓我都心酸陪著他掉淚。

每個老師都結冤仇

    我竭力幫助他，但他自己也得努力。阿聖最大的問題應是他看不見自己的問題。我曾問阿聖你知道你是什麼原因被送來學園?他答得很快「我蹺課，老師打電話去告訴我家人，我到學校罵老師…」「對嗎？」我問他「你覺得你這樣做好嗎？」

    「當時我只覺得我這樣很威風」他說他與學校的每個老師都結冤仇。

    過很久之後他對社工說，他國一時曾被鄰居誤解，那件冤枉事件影響他以後在學校裡對老師的態度。社工引導他學習赦免，讓自己從這樣的仇恨中釋放出來。

買回原有的輝煌

    阿聖非常缺乏安全感，他被曾經是當地最富有的祖父寵溺、要甚麼給甚麼。但是離開祖父他又百般匱乏；靠近祖父，他又受不了年邁的祖父不停的嘮叨。

    入園數月後第一次放假，讓阿聖回去祖父身邊，結果他只聽了祖父十幾分鐘的嘮叨就受不了，留下紙條離家出走，三天的假期在朋友家度過，阿聖倒準時收假回園，只是一回來等不及晚上回寢室，他倒在活動教室的椅子上呼呼大睡，大聲打呼、睡相難看。第二天還渾身病痛麻煩老師帶去看病吃藥。我心疼這孩子的處境，只是和他談，沒責罵處罰，只是未回家睡覺的事仍須照規矩處理。第二次放假他的假期就比同學短，希望他能學習自我約束。結果情形只有稍稍好一點，阿聖仍然忍受不了留在祖父身邊。

    但進步的是，阿聖放假期間會拒絕朋友拿給他的煙了。在園這些日子來他已經懂得抽煙對身體的傷害。聰明的阿聖也逐項接受園裡老師的教導。

    園長帶阿聖回去看過祖父，祖父家建築豪華，有漂亮的羅馬柱裝潢，亦有鋼琴擺飾處，於當地區應屬豪宅，可見祖父當年曾有的輝煌歲月。阿聖說那房子因為父親的緣故，已經被拍賣，現在由叔叔租回來給祖父居住，這房子當初是祖父自己建造的，祖父相當捨不得，他是長孫，祖父要他將來一定要再買回來。

    阿聖向祖父要錢，年邁的祖父還是給，只是交給園長不願交給阿聖，因為阿聖已經在祖父面前失去信用。阿聖對祖父依賴，卻又與祖父無話可講。

    阿聖的家過去雖然有錢，但是現在已經破敗，可是阿聖對錢的用法仍不正確，會揮霍卻又一直向他人要，我知道他心理也苦。春節過後我帶學園的學生們 學習金錢管理，和他們討論了許多實際的問題。並在生活中實際的讓他們演練，阿聖明顯的進步。

沒有被放棄 自己也不要放棄

    阿聖仗持著自己口齒伶俐，一向都對同學頗不客氣，在老師面前就會數落同學，私底下罵同學的話更是難聽。他甚至曾欲連結同學抵制老師。阿聖在園期間我需不停的糾正他的話語。難聽的話語也漸次少了。

    我給他多一份關愛，但也糾正他無止境的要求。他所需用的我盡力幫他，但是他不停開口向我要的，就不給他，且清楚告訴阿聖，他不是乞丐，不需要不停的向人乞討、乞討東西、乞討感情。

    我一再清楚讓他知道，他長得清秀、他聰明、他四肢健全…，他其實不缺少甚麼。他有很大的潛力可以學習、可以發揮。進一步激發他學習的動力。

    我多找些事情給阿聖做，免得他感覺孤單或無聊。學園有很棒的外籍英語老師，我鼓勵他多讀英語，即使他原來基礎很差。更要他比同學多讀一些書，很具體的要他將自修時間比同學延長一些，並逐日增加一點，讓他明白收穫是他自己的。阿聖接受了建議，讀書也進入狀況。

    阿聖也加入吉他學習課，他很快就能彈些小曲子。這些都讓他的情感有所寄託、情緒得以抒發。

心情日記

    畢業離園在即，我特別為這無家可歸的孩子心焦。老師協助阿聖重新整理他在園的成長，阿聖回顧這一年多的日子，他覺察到自己與以前真的不一樣了，以前常想要捉弄他人，但是目前的生活裡發現透過看書或是與同學有正面的互動心理比較踏實、比較平安。他自己也意識到不能空手離開學園。也不希望辜負老師的期望。

    當阿聖心比較柔軟、不那麼防衛他人時，他言語也柔和下來。社工送給他一本簿子要他將心事寫在其上，並給予回應。阿聖很喜歡，並且寫得很勤。

揚帆再起

    阿聖在美髮技藝課程上表現優異，社工協助他計劃未來就讀美髮建教班，他可以住學校宿舍或實習場所，這解決了他住的問題。也和他的母親取得聯繫，請她協助剛開始就讀時的費用，更得到祖父的支持。

    我教他如何與親人互動，要他學習作個討人喜愛的孩子，若有放假時到關心他的姑姑家作客，讓人實際看到、感受到阿聖的改變，讓親人重新接受他。阿聖肯定的應許重新出發。

    現在的阿聖對未來懷抱著希望，我也卸下對他畢業後去處無著的心焦，祝福他的揚帆再起，即使遇著風浪，我相信阿聖也會學習面對。

(文中人物為化名) 寫於2012年6月